家里的的客廳簡潔開敞,當代油畫、漢代青銅器與富有古意的臨摹壁畫在其間互動,令空間沉靜卻不失生命力。餐桌上的花飾和銅瓶中的花枝因主人心境調整,家的 氣質也隨之變化。左邊墻面上懸掛著趙趙的布面油畫《粉色》,茶幾上的獸首銅瓶花器來自漢代,沙發來自Living Divani,單人沙發出自B&B Italia。
已經是春天,北京卻突然下了大雪。窗外 雪團急促下落,顯得室內更加溫和恬靜。藝術藏家洪艷霞入住這套公寓已經十年。不久前,女兒搬走獨立生活,她和先生便重新規劃設計,讓空間更貼合兩 人當下的志趣。在衣食住行之間,這里還暗藏一條條非常私人的藝術觀看動線。如果把藏家之家看作一個承載著個人審美喜好的展覽現場,她首先是位“策展人”:每有朋友拜訪,她總會舒緩地導覽,娓娓道來這些藝術品背后的故事。同時,在這個空間里,她又是忠實的觀者:講述是另一種和藝術品、藝術家對話的方式,思考在發問和回答中自然生成。盡管時時刻刻與這些藏品生活在一起,但她每次抬眼望向它們時,心里卻總有新的體驗、收獲。
洪艷霞(Sandra Hong),居住在北京的藏家,現任木木美術館理事,穹究堂理事。洪艷霞喜歡“干凈、透徹”,擁有豐富精神內涵的藝術品。對她而言,通過作品,與它背 后的藝術家進行對話交流,是觀看中最為珍貴的體驗。
以公元6世紀的壁畫為基底創作的繪畫,經歷了時間、 空間、繪者的三重轉譯,與當代的設計家具形成一種無聲的交流。
主人的女兒Jane經營一家烘焙與咖啡店,父母家的餐桌上經常出現她做的蛋糕和面包。來自克孜 爾石窟163號窟的臨摹壁畫也融入這個當代中國家庭的日常,作品 為《佛度善愛》,紙本重彩,張愛紅。 餐桌來自Molteni&C,餐椅為螞蟻椅,由丹麥設計師Arne Jacobsen 設計,桌上的花瓶來自法國藝術水晶Lalique,餐桌上的燈出自Flos。
家中的每一件作品,都有一段故事,而作品與作品之間的搭配, 亦經過細致的考量。2021年10月,她參觀克孜爾石窟,被石窟守護者們工作的辛勞和艱苦觸動。回來后念念不忘,巧合下,收藏到了藝術家張愛紅2000年在窟內臨摹的壁畫。這幅作品被安置在深色餐桌后的墻壁上,她特意尋來柔軟的絲織面料做桌旗,與之呼應。原石窟壁畫繪制于公元6世紀,經歷了時間、空間、繪者的三重轉譯,它與藝術家趙趙創作于疫情期間的布面油畫《粉色》為鄰。她有意做了這樣的呈現,讓此刻與歷史中的某刻對望。
客廳里擺放的一件新石器時期的石雕。
陽光通過茶室皮紙進入走廊,變得更加柔和。墻壁上的作品為草間彌生的《雨》,紙本涂料。
空間改造初步完成后,她發覺家里缺少花和花器。餐桌上的水晶瓶代表西方的現代審美,于是她帶著尋找一件東方器物的心愿出發。很幸 運,一尊漢代獸首銅瓶帶著緣分與她相見。與夏商周三代的青銅器相比,漢代銅器的造型更加單純、簡約,也更加服務于人本身。它們卸去莊重的印象,復歸于樸,也歸于美。這尊銅瓶在歷史的長河中,曾被一代代惜物的主人使用、愛護,散發出迷人的質感和光彩“。熟舊”的狀態在她看來 是一種強大的生命力“。它存在了兩千年,但依然是當代的,甚至可以與最年輕的花朵相配。”一件來自舊石器時代的女性石雕補全了客廳的關鍵一角。她會鼓勵小心翼翼的朋友輕輕觸摸石雕鼓起的腹部“。原始,帶有孕育和崇拜的意味,總提醒我們回溯本源,其實在人類最初的歲月,美便存在。”在單一顏色作基底的這處開放區域,幾件藝術品通過各自散發的氣場交融,形成了強大的能量組合。她感覺到,當空間變得有力量,人 在其中會更能沉淀思考。
開放式廚房及餐廳一角,島臺上的作品為趙趙的油畫《桃子》。
主人的茶室獨立存在于書房、臥室之間,光線可以通過其間小窗直接進入。因為氛圍和功能都不受干擾。除了喝茶,這里也是洪艷霞的冥想之地。
主人時常會選擇不同的藏品擺放出來, 感性把玩的同時,她也會比對書本上的理論研究。
榻榻米的茶室內懸掛著藝術家許炯的紙本水墨《花與落花》, 前景的書桌上是一件西漢的玉璧,右邊是宋代的茶盞。
書房是洪艷霞每天待得最久的地方。一間獨立純粹的茶室與書房共享西曬陽光。夕陽透過皮紙會變得很柔和。坐在書房,單是看著茶室被光照亮,就會感受到平靜。她很喜歡藝術家蕭勤在20世紀60年代推動“龐圖國際藝術運動”時期的畫作,特意將他1964年的《緣生-2》掛在書房。 她的哥哥是一位京劇演員,所以她從小在京劇院的后臺“混大”。而蕭勤在一次采訪中也提到,他非常喜歡中國京劇里濃厚的色彩“,這些是在西 方文化中沒有的特色,因為他們不使用如此鮮艷的色彩。”或許是因為很多個這樣的共情點,洪艷霞對蕭勤畫作中的“精神性空間”深感認同。她會慢慢、細細地看他的畫作。在和簡約、干凈、有深度的作品的對話過程中,她會常常覺得“挺開竅兒的”。
坐在茶室里看出去, 畫作與古代器物自成一景, 抬眼能看到,手邊可把玩,這是做藏家的樂趣所在!
書房的墻壁上是蕭勤的《緣 生-2》,布面丙烯;書房的圈椅材質 為楠木,出自明清時期;茶室的小桌上擺放的是宋代的茶盞和宋元時期的花器。
玄關處, 不同風格的小尺幅作品,營造獨特的藝術角落—— 進入或離開的時刻,都充滿了驚喜和期待。
玄關處的作品從左到右依次 為Turi Simeti的《兩個紅色橢圓形》,布上丙烯,陳可的《街景》,木板油畫,陳可的《戴安·阿勃斯》,木板油畫,門口的坐凳出自B&B Italia。
蕭勤認為,藝術的價值是無界的,古今可通,中外可通,不需“閉門造車,夜郎自大,故步自封地摒棄一切”。但同時,他主張藝術家創造“有自己文化背景的獨特面目”,對自己的來龍去 脈有所分析。洪艷霞對藝術品的收藏和體悟也大致符合這樣的邏輯。她對中國古代美術的興趣,在這五六年間逐漸深刻清晰。在她書房的條案 上,擺著一對戰漢時期的玉 。此前在拍賣會上,她只收到其中一只。“就是要給自己下個決心,一定要找到另外一只。”最終,經歷很多坎坷,這一對終于在她手中團圓。把收藏的高古玉捧在手里時,洪艷霞既要足夠小心,又要擁有足夠的平常心。它們是古物,是古人極高審美和智慧的 結晶,同時也是歷史時代變遷的記錄者。
規劃空間時,她要求臥室功能單純,只需要休息必備的家具。 臥室床頭畫作為趙趙的《筍》。
家是主人品位與生活方式的完全映照。正如不會把自己困在某個認知窠臼里,她也不能忍受和流動的時間隔絕。她最中意這個家的一點, 就是這里視線開闊,光線充足,有日出,有日落。疫情之前,她與先生每年會安排去世界各地的自然雄奇處旅行,幾個大型的國際藝術展兩人也不會缺席。但變化已經發生,她并不覺得遺憾。這三年,她去了國內很多博物館,沉浸到東方文化的來龍去脈中,為自己開了另一扇窗“。好像收獲還更大了,”她說。
書房里正對著通道的這座北齊的白石雕像,是她非常喜愛的一件藏品,從不同的角度去觀看,都有精美的細節。
洗手間的風格深沉簡約,衛浴柜來自Duravit。
玄關本是客人進門最先面對的區域,為了“別把人嚇到”,她特意選擇了小幅作品。但也因此,很多客人在告辭時,才會從其他空間的氛圍里走出,停下來仔細欣賞它們,可能還會回頭再看看客廳中同樣小尺幅的草間彌生的《雨》。或許,這也是一條有趣的觀看動線,是這個家對客人的挽留吧。